“果然人多了什麽牛馬都有。”秦淮看著手機，又開始罵罵咧咧。

地上全是血，蛾子往燈上撞，頗有飛蛾撲火的感覺。

“怎麽？”

“他們說我慘是活該。”秦淮一直在誤觸屏幕，“我覺得他們罵得很對。等我去死，做鬼也不會放過這群傻唄。等他們吃飯的時候，我就在他們碗裏拉屎。”

“人家活得好好的。”林影又笑他，“你平常都這樣啊？”

“嗯。”

秦淮手上全是血，抓手機的時候總容易打滑。

“那你總結你一天的跌宕起伏的時候，就不見得你這麽說了。”林影發出輕快的笑聲，“我們兩個也不一定會死。”

“死就死。”秦淮想翻白眼，“活也活不下去，哈哈。”

光線太暗了。他一點兒都看不清林影的神情，莫名就是覺著她在笑。

“誰知道？”林影說，“早知道我寫瑪麗蘇傑克蘇團寵文，我小姨的能力就比我厲害。我這能力想起來應該叫‘思想品德教育’。”

“那我也後悔。”秦淮看著天花板，舌尖泛苦，“早知道我不寫傳統仙俠，簽到贅婿諸天流……指不定我一出門十萬陰兵開道。但我本人是廢物，我垃圾中的垃圾，什麽屁成績都沒整出來，剛才發條博文說。”

“這可能是我最後寫下來的文字了。”

“評論說，博主666。”他有些喪氣。

“這就是戲劇性麽？有點學到了。”

“你這樣子很像是爽文開局。”林影還笑，“真的，開局慘，後來才會爽起來啊。”

“哪個爽文主角過這樣的狗日子吧。”秦淮說，“只有那些致力於給讀者餵屎的死撲街。”

“你在罵你自己嗎？”

“別罵。”秦淮說，“再罵自殺。”

他把手機放回去了。下了樓，蹭不了芳芳家的WiFi，刷個圖片卡上半天。

秦淮倒是感覺心裏沒那麽惶恐了。

死就死了。

死了和秦涸可以在陰間一起開party，死了好，比別人少奮鬥六十年，直接躺進棺材裏，也不失為一種變相的勝利。

秦淮是典型的小說寫得不好但是鍵盤敲得特別響那種，樓下老太太在樓下跳廣場舞的時候，他就拎著他的美麗紅軸鍵盤在那裏做手保健操，機械鍵盤之聲如同五百陰兵打麻將，激得人老太太以為他被家暴。

如果秦涸和他一起在陰間，秦淮想他願意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把鍵盤給秦涸敲。

“要來了。”秦淮聽著腳步聲，總是頭皮發麻。

“你害怕嗎？”他支起身子坐起來，觸手殘肢又掉一地，劈裏啪啦響。

地板也在響。

那個中年男人在往這方向走。

秦淮都擔心地板會不會變形。

看來人還是要稍微節制一下飲食攝入，不然會逃不過中年發福。

“哎呀秦淮，還有那個長得像我女兒的小姑娘。”男人輕輕一彈，秦淮那些長著小吸盤的觸手“啪嗒”一聲斷開來，掉在地上，很可憐地縮成一團。

他的腳一用力，那些小觸手就迸射出深褐色的汁液來。

“老頭。”秦淮想站起來。

但他半邊身子都疼得發麻。

林影躺在地上，合上了眼。

光從門那照進來。

他們兩個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，掛在墻上。墻上有一幅十字繡。

秦淮這種沒有藝術天賦的人，是完全不懂如何去欣賞美術的。他想最有藝術感的死亡形式，就是在他本人要在某本小說裏死去。

“挺能跑的。”

男人將屋子裏的燈打開來。

秦淮的眼睛一陣刺痛。

他手腳並用爬到林影身前：“林影。”

“如果我拖住他，你有把握逃麽？”秦淮問她。

“我逃也沒用，秦涸死了，我也會因為花吐癥死的。”林影睜開眼，輕聲道。

玻璃散落在林影的長發上。

她的頭皮被劃破了，也開始流血。

“你們的話很多。”男人沒留給秦淮太多的喘息時間。

“秦淮，你想被我融化在什麽裏，然後倒進下水道呢？還是被我切成很多塊，炒熟了吃進不同人的肚子裏？”男人用鞋尖踹了秦淮一腳。

秦淮聞到他的腳臭，吐了口夾血的唾液。

惡心。

觸手還在斷，剩下的在身後包裹成一個繭，繭裏護住的是林影。

“林影，能稍微對我用一下你的能力麽？”秦淮這麽一張口，舌頭又掉了出來。

他的牙咬在男人小腿上。

“像狗一樣。”男人嫌惡地一腳將秦淮踹開。

秦淮知道肯定身上又有別的地方骨折。

血都已經辨不出從什麽地方流出，順著秦淮的鼻梁骨往下面流，然後滴進他的嘴巴裏，裏面雖然沒有舌頭了，但是好像還能模模糊糊嘗到一些味道。

血的腥氣和鈍痛的感覺。

觸手斷了，被火燒得脫落，先是表皮脫水從上頭脫落下來，再是露出肌肉暴露在空氣裏。

疼得要死。

那個繭包裹著林影，也一點一點地脫落下來，上面沾著秦淮的血，黑色的皮往下面掉，簡直就像是秋天裏的葉子，被風一吹就掉。

“秦淮，你的觸手快被燒沒了。”男人說，“你要是一直掙紮，那我決定很仁慈地贈予你這種死亡的方式。”

秦淮的半邊身子摔進墻體裏，他眼前發黑，皮膚黏在灰塵和破碎的水泥上。

“林影，你還好麽？”他問。

身上的傷還是很疼。

秦淮要死在新手村。新手村裏就遇見了魔王。

秦淮想自己真是和方勝一樣倒黴。或許還是秦淮倒黴一點兒。

方勝死了，還有人給方勝收拾墳墓，要是秦淮今日就這麽死翹翹，估摸著路過的人都以為這是哪家人在樓道給自己的電動車充電，不小心引發了火災。

“好著。”林影的聲音微弱，“祝你生日快樂……”

“你這時候還唱生日歌啊？”秦淮想笑出來，但他一笑濃煙就往自己的肺管子裏嗆進去，灼燒的疼痛讓他連呼吸都難以繼續下去。

“為了下輩子好好投胎。”林影的面容被火光扭曲。

秦淮想起一個問題。

世界末日要來了，你會在前一天做什麽？

秦淮的回答很簡單，他那天一定一個字都不寫。秦淮要花幹凈自己銀行卡裏面的最後的幾百塊，去電影院包個廳，買上一圈玫瑰花，最好要一大杯肥宅快樂水，喪曲要放初口口來的歌，然後他要可以美美地前往二次元了捏。

他吸入了太多灼熱氣體。

樓道裏的景象都被高溫灼燒得扭曲起來，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抽象畫。十字繡上的蒙娜麗莎還在微笑，林影在唱生日快樂，唱得像哭喪。

“別唱了。”秦淮說，“你唱得好像我已經掛了。”

林影頓了頓：“死的時候想要一點bgm。”

男人單手撥開秦淮伸來的觸手。

秦淮心裏還是很不甘心。

他大口大口喘著氣。

似乎流出去的氣體要比進來的多。

他的肺部就像是一個破破爛爛的氣球，氣體才進來，就從另一個口子出去了。

林影的繭被自內而外剝開來。

“下輩子一定對媽媽好一點。”林影發表了遺言，“對爸爸也是。”

“下輩子一定…一定不做傻唄的二次元！一定要做積極健康向上的現充！”秦淮也跟著林影在那裏又喊又叫，“我下輩子要讀劍橋……要死好痛。”

“能不能唱點好聽的歌？”男人拎著林影，如同拎起一只貓。

秦淮的觸手動了動，但一碰到火焰就成了可憐兮兮的灰燼，落在十字繡的布上，好像連蒙娜麗莎也開始放聲哭泣了。

“紅山茶。”秦淮說。

他也不確定那是不是紅山茶。

那樣一個紅色的東西 ，在火光裏面並不是這麽清楚的。

“哥哥。”

他在火光裏似乎聽見了秦涸的聲音。

“哥哥。”

穿著藍白相間的條紋的校服，抱著一堆教輔書，正往這邊走來。

秦淮回頭看那個蒙娜麗莎的十字繡，胸口也有一朵紅山茶。

“妹妹，哥哥要掛了。下輩子你努力一點，考清x北x，哥哥下輩子當你的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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